我曾住在花市东三条

我住的东三条是老百姓的叫法,在地图上你找不到它。官称是“下下三条”,但你要理所当然地去下下三条找,你还就真找不到。它没按长理出牌地夹在了下下二条末尾与下下三条末尾之间,胡同的东半截没有门户,西半截只有4个门牌,可能是老北京数得着的住户最少的胡同之一了吧,它隶属东花市派出所管辖。

出崇文门往南路东,在护城河的南岸与花市大街之间有一大片住宅。这片住宅被四条自崇外大街起至白桥大街止的东西向的胡同分隔,分别是头条、二条、三条、四条。又被北南向的羊市口、小市口、虎背口三条胡同拦腰截断,自西向东地分为上×条、中×条、下×条、下下×条。是非常标准的棋盘街,正南正北的方位,笔管条直的三里多长的胡同。

顺虎背口胡同北望,正是内城的东南箭楼,这么一说,你就知道下下三条的大概方位了吧,在东便门的南面。所以“我小的时候,常在这里玩耍”,爬蟠桃宫门前的石狮子,骑大石桥的汉白玉栏板,在桥下河水哗哗的冲击声中,看叽叽的雨燕在箭楼周围穿梭飞掠。

在下下三条往东约三分之二处,有条南至下下四条北至下下二条的南北小胡同,将下下二条与下下三条、下下三条与下下四条之间的住房又拦腰一截,可能是它不同于羊市口、小市口胡同那样贯穿头条与四条,所以小胡同没名。

南边的小胡同中间西侧有一住户,靠三条把口是座水井房,大家从这井里挑水吃,也有专门送水的。在木轮的板车上放一像现在高腰木澡盆一样的大木椭圆水桶,上面是封闭的,留有一方口,从上灌水用,将水桶灌满后,用一木盖儿盖上。在靠车后面的木桶最下方有一圆孔,用木塞子塞住,送水人将车拉到用水的住户门口,放好水筲,拔下塞子,往水筲里装水,放完水再用木塞子塞住,而后把水给人家挑进院子,再倒进人家的水缸完事。买水的人,有临时现叫的,也有买票的,买票的有没有优惠就不知道了。不曾想这行当在断了几十年后,居然还有了发展,只不过是形式不一样了,送的水也是五花八门了。

北边的小胡同就不一样了,在小胡同西侧靠下下三条这边有一开门,是于姓家。进门是一空场,空场靠北中间部位又开一门,那才是通往住房的门,空场靠西南一隅是棵百年老槐树,要两人才能合围起来。

小胡同靠东边一侧中间部分是条向东的胡同,等于是并行下下二条与下下三条的胡同,这胡同是这么大一片住宅区中的特例,绝无仅有的。这胡同靠西头这边依次南北错位对着开有四个门,在共和国成立后的喜庆中,我就出生在南面第二个门里,下下三条22号(可能号码不正确),是正宗的共和国同龄人。

这是一个最普通最简约的小四合院,北房四间,南房五间,东西厢房各是两间,院门开在西北角。这边房屋都是私房,是一姓相的房产主的。

我家住北房中间的两间和东西厢房各一间,相对来说比较宽裕。父母住北房的里间,老弟弟也出生在这儿。那时都是医生来家接生,我还问父母,小弟弟是从哪来的,他们告诉我是医生把小弟弟放在那医药箱里带来的,现在不会再有这样的答案了吧?我和两哥哥住外间。东厢房是爷爷奶奶和大弟弟住,西厢房则是厨房兼杂物间,有时老家来人也住在那里。

这种房子间量都比较小,估计也就在8㎡,而且是一间屋子半间炕。通常室内是不烧火取暖的,一是没有地方放炉子,二更合理的解释应该是经济上的不富裕吧。那时没有针织衣物,都是光板穿棉衣,条件好点儿的,才能穿得起棉布小褂和高筒袜。为小孩能愿意起床,父母往往要先在厨房火炉上把棉袄、棉裤用火烘暖和了,再给我们穿。在寒冬腊月天,滴水成冰,爷爷奶奶的屋通常还是要生上一小炕炉火,烧烧炕的。现在是见不到了,那炕炉是城市住房的特殊产物,实际就是微型的带四个脚轮的小火炉子。小炉子也就有现在的10升的桶大小,烧一炉煤球(那时没有机制型煤,要不是请人家摇,要不就是自己攥一些),坑洞很浅,只能放一小炕炉,不像农村那种烧柴火的炕,炕洞很深,可以加很多柴火,所以炕烧得只是温和而已。

北房西间壁儿是孙家,一家四口,一老太一小孩,加两大人,老太太特别爱用支炉烙饼吃。孙先生则是好吃炸酱面,左手托一大海碗,那面上一摊炸酱几瓣蒜,右手是一条黄瓜。用酱拌上一点儿面,吃上一口面,咬一口蒜,再吃口黄瓜。然后是再拌上一点儿面,再吃口面就口蒜,再吃口黄瓜。让人看着就透着那么香。

东间壁儿是苏姓老太太,有一儿子是拉洋车的,不经常来,来时就把洋车放在他们老太太家与我家东厢房的夹道那儿,我特别纳闷,那车是怎么进院的呢?要知道,我们院门口可是有两步台阶的呢!老太太经常让我给到虎背口她买油盐酱醋啥的,每次都给一二分的小费,受利益驱使,我是乐此不疲。几乎是每天晚上在炉火将熄灭时,老太太都会把一个窝头放进炉膛里,第二天一吃焦酥焦酥的,特别香,比那种切片炕的香多了。虽记忆犹新,但无法效法,几十年了,终没有了这口福。

东厢房那一间住的是盲人夫妇,带一小孩,大家给他们帮不少忙。小孩特别白,也特别好看,只是太小,我没抱过他。他们平时也点灯,有好事者问他们,你们点灯也看不见,不是白费电嘛?由此我知道了歇后语“瞎子点灯白费蜡”在这儿的隐晦。

南房住了四户,两边两户记不清了。中间东边那户户主叫朱明远,是北京车辆段的检车工。夫人个头不高,很精明,我叫她四姑,不知是怎么论的。他家有四个孩子,老大是个女孩,年初中毕业后去了三线,在金沙江那边,去一趟单程要走上小10天呢。老二叫朱全有(后改名叫朱清有),是我小学同校同学、中学同班同学。老三叫朱全来,老四叫啥记不清了。记清的就是四姑蒸的小刺猬,绿豆做的眼睛,刺毛是用剪刀密密地剪出来的,特别形象,让我好喜欢。他家孩子多,也就占了西厢房的另外一间。

中间西边是我五姑结婚住在那。我五姑是色织厂的工人,她们结婚时没在院里办,可能兴新式的,在厂里由工会给操办吧。只记得是满屋子的镜子,各式各样的,摆在桌上,挂在墙上,平面的,磨花的,都写上了贺词。

那时没有什么玩具,小伙伴们经常玩儿的是捉迷藏。不管是躲在昏暗的灯影里还是藏身某一院门的后面,前后几个胡同都是匿身之地,总要玩个不亦乐乎,直到家长们大呼小叫地给招呼回去为止。

还有一件隐私。小胡同里没男厕所,大人只能到蟠桃宫后身那儿(下下二条东口)。我们院的东边、两房之间有一露天的简易女旱厕,我使用过,还让人家逗笑过,真不好意思。

我爷爷在车辆段上班,父亲在霞公府(现址是北京饭店)那儿上班,是铁道部第三设计院。我们算是铁路家属,因此,我大哥先在铁六小上学,后转到铁一小,可能是父亲上班好顺路带他吧。我和二哥都是铁六小的,我们上学要么就顺胡同向东走,要么就绕道虎背口,在虎背口南口那吃早点。

虎背口南口是一大下坡,坡度大,往里走是骑不了车的,只能推行。把口路东是一粮店,粮店与大马路落差大,是用一个个磨盘当挡墙的。小吃摊就设在这磨盘前。当时最爱吃的是面茶和炸糕,特别是炸糕,人家事先已包好,用湿布苫着。一坨坨的排在一起,像牛粪似的(现在牛粪是一滩滩的)。

吃完早点,然后再顺东花市东大街去上学,这条大街叫什么一直没闹清,只知道西头叫“铁辘轳把”。东花市大街在此分岔,一条斜街通向广渠门,因路过一卧佛寺,故叫卧佛寺大街。文革时改叫东花市斜街。

我们上学走到白桥大街,路东是片菜地,沿菜地南边的土路直到京山铁路路基下,再顺路基旁的一条窄窄的北向南的斜坡道走到简易的雷震口道口,通过道口再往北走一小段,基本到道口房前,有一大下坡直通南北雷震口分界处的大槐树那儿。由于坡度大,只能走自行车。我们淘气,有时就一路奔跑而下,蹚起阵阵尘土,一不小心有时趔趄,有时还要摔个大前趴虎。有时也要故意不着急走,特别是下学后,常常要等火车经过,体会那山摇地动和蒸汽笼罩的感觉。还特别爱看火车司机伸出手臂去接铁路路票的情景,幻想着哪一天也能成为一名火车司机。

铁六小在南北雷震口中间,那里基本上都是铁路宿舍,一排排的红砖房,与东外城墙一路之隔(放学后爬城墙是当时一项主要娱乐项目)。南雷震口宿舍的南边和西边那会儿还是菜地,南面是一条东西向的沙石路,从护城河逐步抬高至铁路路基,然后是大下坡直到原女十五中前。西边菜地分两截,一截与铁路路基齐肩平,可能是修铁路遗留下的吧,也让人种上菜了。一畦畦的,靠广渠路那边还有一马拉的提水车。巨大的平置铁轮用拨齿拨动垂直铁轮,带动提斗往而复始地往上提水,浇灌菜地。还有些为数不多的阳畦,就是在畦的北面用土坯建一道矮墙,然后搭上大竹片,那头弯到地上。间隔不大,晚上用草帘子苫盖,白天敞开,种些韭黄、小菠菜什么的。与现在的塑料大棚相比,逊色多了。

这都是前半个世纪的事了,光阴何止似箭啊!那一片房子全拆了,雷震口也全拆了,连个念想的地都没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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