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，我做了道韭黄炒蛋

那天我买了菜，准备做一道韭黄炒蛋。我“嗒嗒、嗒嗒”打着蛋，手机里放起了邓丽君的《我只在乎你》。听着听着，我就有点受不住，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碗筷，捂着胸口跟着一起唱——key高了，卡嗓。

第一，我竟然已经到了听老歌感动的年纪了；第二，我是真的觉得生活变了。大学的时候，吃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，我可以去食堂吃，高兴了去校外吃，在上海，本帮、日料、西餐，应有尽有。而现在，“吃”仅仅是“吃”，这件事情变“重”了，变成实实在在的进食了。想起大学时，一次独自吃完一碗烧腊，走出店门打了个嗝，扑面而来的凉风又把这嗝糊到我的脸上。啊，多么不浪漫呀。

现在做一顿饭，首先要想做什么，然后要去买菜，买了以后得做，做完才能吃到嘴里，而吃完了，还得洗碗收拾。这才是生活的重量，所谓“柴米油盐”，更直接点，是“水电煤”。想起这一年，因为煤气抄表员连续三趟多抄了数字，我跟煤气公司交涉了两三回；家里卫生间漏水，请师傅弄了两天，为买水管和龙头跑了三四趟，还被讹了一笔，结果现在水管还是有些渗水……生活是尘土，聚在一起就像一座山。

也正因为这样，生活多少是迫不得已的。也是活到这般“切肤”的田地，才能听懂邓丽君唱的是多么幸福的事。其中有这么一句：“如果有那么一天/你说即将要离去/我会迷失我自己/走入无边人海里”。但做菜是多么琐碎，生活是多么纷繁，等待是多么冗长。倘若“你”走后，“我”就这么迷失下去了呢，“我”就这么消失在人海中了呢？“我”离“你”越来越远，越来越远……直到，直到，“我”与“你”的距离，已经无法用“在乎”这个动词来弥合了……那个时候，时光真的就这么匆匆流去，生命的力量也无从安置了。

近日，江绪林先生自杀离世。我想，江老师是没办法唱这首歌的，因为他的那个“你”离他很远很远，只有死去才能到达那么远。又闻一位年轻的历史学者林嘉文亦自杀离世，愿逝者安息。

曾经我也一厢情愿地认为：人应该怎样怎样……但这其实是天真地降低了人在这世上生存的难度。我们都得接受，人类是一种肮脏的小动物，我们每个人都是……

最后，再用情地唱一遍：“任时光匆匆流去/我只在乎你/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/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/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”——谁将在天使的序列中听到我？

然后，我拿起碗筷，继续做那道韭黄炒蛋，量够吃两顿。

附：点击阅读原文，阅读刘擎先生为江绪林先生撰写的悼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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