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食如美人一般撩人
自从年离家去到台湾,梁实秋的舌尖上,就多了一味乡愁。酸甜苦辣烹饪的美文,隐含味蕾失恋的淡淡忧伤。鲁珀特·布鲁克教堂时钟已过午,尚有佳蜜伴茶馨?中国博大精深的美食文化,诱惑着吃货馋虫的舌尖味蕾,滋润了苦乐人生的荒寒空幻。风味多样、四季有别、讲究美感、注重情趣的佳肴,跨越时空,把古今吃货聚集成美食联盟,具有共同的文化记忆和相似的乡土情怀。一旦离国远走,在回想往事的明月之夜小轩窗前,家乡城南小吃、城北大宴、城西街摊、城东老店的味道,往往令游子垂涎欲滴、魂牵梦绕。美食,既有文化支撑,又有群众基础——历代名人大儒津津乐吃,也津津乐道。孔子曰:“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。”李白高唱:“风吹柳花满店香,吴姬压酒唤客尝。”苏东坡吟咏:“长江绕郭知鱼美,好竹连山觉笋香。”汪曾祺写道:“苏北有一道名菜,叫做‘朱砂豆腐’,就是用高邮鸭蛋黄炒的豆腐。”……美食与美人,是文人的精神栖居场所,凡夫俗子的温存驿站。而把美食作为药膳,治疗思乡梦怔的,当属另一人。20世纪初,在北平一户殷实的大家庭里,有一个不爱说话极爱零食的小男孩,每当听到胡同里有“打糖锣儿”的声音,便会疯跑而出,大啖杏干糖、柿霜糖;秋高蟹肥,或吉庆之日,视鳌鱼烤猪烧鸭为珍馐;放学回家,母亲专为他下厨做的冬笋木耳韭黄肉丝,令他余生想起来,就涌起酸涩的暖意……后来,男孩子长大了,上清华,留学美国,治学讲学,成为学贯中西的名家。自嘲嘴馋的他,胡同小吃转型换挡为西施舌、醋熘鱼、炝青蛤、水晶虾饼等等繁多菜品。年,他去到台湾,从此,再也没有机会回来,与曾经宛如旧友的美食重逢,一如挥别“江之永矣,不可方思”的美人。不错,他就是现代文学史上著名学者、散文家、翻译家梁实秋。故乡远了,乡愁浓了。梁实秋“偶因怀乡,谈美味以寄兴”,以活色生香的《雅舍谈吃》为舟楫,度悠悠思绪跨越遥遥的海峡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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烧鸭
北平烤鸭,名闻中外,在北平不叫烤鸭,叫烧鸭,或烧鸭子,在口语中加一子字。……北平烧鸭,除了专门卖鸭的餐馆如全聚德之外,是由便宜坊发售的。在馆子里亦可吃烤鸭,例如在福全馆宴客,就可以叫右边邻近的一家便宜坊送了过来。自从宜外的老便宜坊关张以后,要以东城的金鱼胡同口的宝华春为后起之秀,楼下门市,楼上小楼一角最是吃烧鸭的好地方。在家里打一个电话,宝华春就会派一个小利巴,用保温的铅铁桶送来一只才出炉的烧鸭,油淋淋的,烫手热的。附带着他还管代蒸荷叶饼葱酱之类。他在席旁小桌上当众片鸭,手艺不错,讲究片得薄,每一片有皮有油有肉,随后一盘瘦肉,最后是鸭头鸭尖,大功告成。主人高兴,赏钱两吊,小利巴欢天喜地称谢而去。……填鸭费工费料,后来一般餐馆几乎都卖烧鸭,叫做叉烧烤鸭,连闷炉的设备也省了,就地一堆炭火一根铁叉就能应市。同时用的是未经填肥的普通鸭子,吹凸了鸭皮晾干一烤,也能烤得焦黄迸脆。但是除了皮就是肉,没有黄油,味道当然差得多。有人到北平吃烤鸭,归来盛道其美,我问他好在哪里,他说:有皮,有肉,没有油。我告诉他:你还没有吃过北平烤鸭。生炒鳝丝
在北方只有河南餐馆卖鳝鱼。山东馆没有这一项。食客到山东馆子点鳝鱼,是外行。河南馆作鳝鱼,我最欣赏的是生炒鳝鱼丝。鳝鱼切丝,一两寸长,猪油旺火爆炒,加进少许芫荽,另盐,不须其他任何配料。这样炒出来的鳝鱼,肉是白的,微有脆意,极可口,不失鳝鱼本味。另一作法是黄焖鳝鱼段,切成四方块,加一大把整的蒜瓣进去,加酱油,焖烂,汁要浓。这样做出来的鳝鱼是酥软的,另有风味。淮扬馆子也善作鳝鱼,其中炝虎尾一色极为佳美。把鳝鱼切成四五寸长的宽条,像老虎尾巴一样,上略宽,下尖细,如果全是截自鳝鱼尾巴,则更妙。以沸汤煮熟之后即捞起,一条条的在碗内排列整齐,浇上预先备好麻油酱油料酒的汤汁,冷却后,再洒上大量的捣碎了的蒜(不是蒜泥)。宜冷食。样子有一点吓人,但是味美。……还有热心人猛撒胡椒粉。那鳝鱼当中时常羼上大量笋丝茭白丝之类,有喧宾夺主之势。遇到这种场面,就不能不令人怀念生炒鳝鱼丝了。在万华吃海鲜,有一家招牌大书生炒鳝鱼丝,实际上还是熟炒。我曾问过一家北方名馆主人,为什么不试做生炒鳝丝,他说此地没有又粗又壮的巨鳝,切不出丝。也许他说得对,在市场里是很难遇到够尺寸的黄鳝。江浙的爆鳝过桥面,令我怀想不臵。爆鳝是炸过的鳝鱼条,然后用酱油焖,加相当多的糖。这种爆鳝,非常香脆,以半碟下酒,另半碟连汁倒在面上,香极了。火腿
道地的北方餐馆作菜配料,绝无使用火腿,永远是清酱肉。事实上,清酱肉也的确很好,我每次作江南游总是携带几方清酱肉,分馈亲友,无不赞美。只是清酱肉要输火腿特有的一段香。……我在上海时,每经大马路,辄至天福市得熟火腿四角钱,店员以利刃切成薄片,瘦肉鲜明似火,肥肉依稀透明,佐酒下饭为无上妙品。至今思之犹有余香。一九二六年冬,某日吴梅先生宴东南大学同人于南京北万全,予亦叨陪。席间上清蒸火腿一色,盛以高边大瓷盘,取火腿最精部分,切成半寸见方高寸许之小块,二三十块矗立于盘中,纯由醇酿花雕蒸制熟透,味之鲜美无与伦比。先生微酡,击案高歌,盛会难忘,于今已有半个世纪有余。醋溜鱼
七十年前侍先君游杭,在楼外楼尝到的醋溜鱼,仍惊叹其鲜美,嗣后每过西湖辄登楼一膏馋吻。楼在湖边,凭窗可见巨篓系小舟,篓中畜鱼待烹,固不必举网得鱼。普通选用青鱼,即草鱼,鱼长不过尺,重不逾半斤,宰割收拾过后沃以沸汤,熟即起锅,勾芡调汁,浇在鱼上,即可上桌。醋溜鱼当然是汁里加醋,但不宜加多,可以加少许酱油,亦不能多加。汁不要多,也不要浓,更不要油,要清清淡淡,微微透明。上面可以略撒姜末,不可加葱丝,更绝对不可加糖。如此方能保持现杀活鱼之原味。现时一般餐厅,多标榜西湖醋溜鱼,与原来风味相去甚远。往往是浓汁满溢,大量加糖,无复清淡之致。张爱玲:做成的蛋糕远不及制造中的蛋糕,蛋糕的精华全在烘焙时期的焦香。不停地追忆,不停地烘焙,带着记忆和乡愁的香,是吃的精华。梁实秋《雅舍谈吃》即将推出更多美食等您品味Anothersummerday
夏天一日日逝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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